梦醒

湫樰从清晨的梦中惊醒。缓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，他已经和那个人分别很久了。

“最近过得还好吧？”

“嗯……你最近怎么样？”

“还好啦！”

……沉默

“其实呢，我……我约你出来是……是想和你复合的。”圆嘟嘟的脸上傻傻地笑着。

这个笑容像一把尖刀，缓缓地刺进湫樰的心房，可是自己却好像麻木了一样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。只是泛起了阵阵悲伤的潮汐，引起了阵阵鼻酸。随着自己渐渐被无力感吞噬，鼻子猛的一酸。

他醒过来了。

“真是的，为什么在梦里连这么虚假的剧情都看不破呢？”湫樰心里嘀咕着。

虽然梦醒了，那把刀却仍然插在胸膛一般让人喘不过气。他蜷起身子，呼出肺部所有的空气，好像这样可以让那把刀化成烟随风而逝一样。不过，这种方法似乎真的起了作用，湫樰觉得心情轻快了不少。

说起来，湫樰已经单身一年多了，虽然现在好像也有心仪的女生，但是并没有发展成恋人的趋势。梦中的女生与他在一年前分手了，是湫樰的初恋。但是这段感情是他从来不敢触碰的禁区，一旦回忆起来就会有一大股五味陈杂的情感汹涌而至，通常他会及时地遏制这一切的发生。

湫樰在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套手抓饼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闪而过？“哦，她好像在晨读的时候说要吃手抓饼，缠着我去给她买来着……”

“饼里要加什么？”摊主问道。

“哦……呃，两片里脊。”

湫樰真心感谢摊主打断了他不由自主的回忆，今天似乎比以往更容易陷入回忆中。

假期的生活是乏味的，窝在家里无所事事几天后，湫樰决定出门去咖啡厅学习。这种事情在某个假期他也做过，当时心里很乱，咖啡厅是他逃避一切的心灵之隅。昏暗的灯光，小小的桌子上摆着待完成的工作，醇厚的咖啡香，唯有独处能让他冷静和专注。至于当时心里为什么乱，他一直清楚得很。只不过人总是善于欺骗自己的，他相信着自己所一厢情愿的才是事实。就像现在走在去咖啡厅的路上也不能想起这一切的缘由，他也曾逃避着那份感情中的不真实。

可惜，世界上偏偏存在既视感这种东西。同样的场景与过去重合，口中的咖啡也泛起了回忆的味道。湫樰很难再继续逃避下去了，回忆在他眼前幻灯片般放映着。她曾无数次拉着湫樰走进这家咖啡厅，第一次害羞地牵起湫樰的手，拉着他一次次地自拍，送给他这样那样的礼物……她热情活泼，像一团火，像一束光，淹没世间公理地存在着。但正是这种天真无邪，让他们中间形成了一层天然的屏障，无法交流，无法理解。嘴里的咖啡苦中带甜，似乎很适合形容初恋，但其实更恰当的应该是世界上各种饮料混合在一起后的味道——橙汁的酸甜中泛上中药那令人反胃的苦涩，酒的辛辣中又夹杂着牛奶的香醇……

湫樰强忍思绪万千，在咖啡厅待到了日落，他走出门乘公交回家。傍晚，车灯，公交站——那天他们在这里大吵了一架；黑夜，路灯，树影斑驳——他曾在这里哭着表白；房间，广播，空无一人——他在失恋那天泣不成声。一路上都是她的影子，似乎那些回忆并没有随时间的冲刷淡去。那些回忆又怎会轻易淡去呢？那是他曾全心全力去了解的人，那个人已经在那段时间长进了他的心里，渗透进了他的生命。直到这时我们才能发现，原来被一个人影响如此容易，原来渗透进谁的生命也没有那么特殊，原来我们都不是完整的我们。

湫樰抬眼看见了她当初寄给自己的那一箱信。那是他不敢触碰的东西，甚至在他当初撕毁自己写下的情书时都不敢去开启这个箱子，不敢连同它们一起撕掉。但是今天的感受告诉他不能再逃避了，他需要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一直那样逃避这一切。他伸手拿出几封信：

“亲爱的湫樰”

他似乎能看见她在写这几个字时自作聪明地傻笑着。

“你是世界写给我的情书，一字不多，一字不少，刚刚好让我记牢”

湫樰感到了本能的惭愧之情，作为一个谦虚地过分的人，这些话确实对他太过沉重，想必他当初也是这样想的。

“能让你爱我，是我的荣幸”

一切都明白了，湫樰再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当初自己的矛盾所在。因为他一下子被淹没在了无尽的愧疚与自责中，像是当初一样。他心里明白，自己没有那样爱她。

是的，一切都说通了。他自始至终都在愧疚，同时也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爱着她。他愧疚于自己爱上的是自己的幻想，是自己孤独时，对知己的渴望，对被人理解的渴望。当时的自己一厢情愿地相信，这就是爱情。无论现实扇了他几个耳光，他都相信，她就是自己理想的模样。当湫樰发现她无法理解自己时，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，于是他一次又一次不死心地阐述着自己。到头来，还是被愧疚绑得越来越紧，勒出伤疤。

爱情只能是爱上自己的幻想吗？孤独所酝酿的好感是不是爱情呢？世上是否存在真正的爱情呢？

湫樰明白了伤痛的来源，却只是无能为力。他深知这份歉意再也不能传达。他放好信件，闭上睡眼，黑夜中任凭泪水打湿了枕头。

清晨，窗棂上落了一只麻雀，湫樰望着寒风中的麻雀在活泼地跳跃着，自己却什么都给不了它。扑棱棱，麻雀飞走了，带走了愧疚，留下了遗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