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爷爷

2020年10月6日，我爷爷突发脑出血。当时我还在学校，我妈打电话和我说我爷爷不好，如果有事情我需要立刻请假回家奔丧，因为我是家里的长孙，也是家里的独苗。后来我才知道，当时医生已经判下死刑，觉得几乎不可能抢救过来了。当时已经90岁高龄的爷爷脑子里的血管漏得和筛子一样。但是奇迹般地抢救过来了，很久的昏迷后，我爷爷能睁开眼睛，却再也不认识他的亲人们了。

后来家里人请来护工，在家里照顾几乎是植物人的爷爷。食管从鼻子插进胃里打食，原本胖胖的高高的爷爷，窝在床上像一捧木棍般瘦弱，一边的脸瘪进嘴里。除了护工，剩下奶奶在家，我爸他们兄弟三人决定轮班照顾奶奶。由于我爸还没有退休，所以每周五晚到周一早上是他的班。于是我爸开始了没有休息时间的生活，上完一周班，就要去奶奶家值班。

我奶奶是一个比较挑剔的人，对于儿子们的照顾，总会心生不满。三兄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奶奶。我爸行小，在家里最孝顺，大事小事几乎都是他来操心，所以我奶奶也给他造出来不小的身心压力。

有可能是因为母子连心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奶奶会出现一些幻想，以为自己的小儿子在外被欺负了，会在凌晨4点给我家打来电话。后来这种精神错乱愈演愈烈，就带她去安定医院开了些药。不久前，因为我奶奶抱怨药有副作用，我爸就把药又停了。于是我爸又开始了不断被找的生活。

2022年7月30日凌晨，在一次本以为如往常一样的去医院看病输液的过程中，我奶奶离世了。人走的非常突然，输液过程中生命体征就毫无征兆地开始消失，最后见到活面的只有我爸妈。

于是我们开始了3天的忙碌，我爸从带我奶奶看病那晚开始到最后几乎没合眼，另外两兄弟也是如此。我大爷快70了，二大爷和我爸又都有严重的心脏病。

最后下葬时，我爸没有像另外两兄弟一样嚎啕大哭，他跪拜在墓前，哭得悄无声息却浑身颤抖。我从小并没有和奶奶很亲，所以内心波动并不很大，反倒因为我爸暂时的解脱而松了口气。

出殡后回家的当晚，我爸妈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。又经历了一天的忙碌，四处结账，开办证明等等。但是当晚……

2022年8月2日，晚7点，我爷爷终于结束了近两年的卧床痛苦，安然离去了。下午6点50，我刚刚睡醒，我妈打来电话告诉我，我爷爷不好。一瞬间有些恍惚，骑上车赶去，还是晚了几分钟没看到活面。

一瞬间心里有一些触动。因为本就有心理准备，所以倒不是悲伤，但是感慨于我爷爷宽容善良，甚至有些胆小，但是始终担当的一生。难免有些遗憾和落寞。那种触动甚至比单纯的悲伤来得更加真实，让我不得不找朋友说了说话。

于是又是三天，又走了一遍仪式。我尝试着挤出眼泪，但是我终究还是不会演戏。可是最后还是在墓前，被我堂姐一句“爷爷，您想我了就给我托个梦”整破防了，眼泪不自觉得往下落。我把葬礼这个仪式看得很淡，因为我是无神论者，我把家族这个东西看得很淡，因为我反对封建家长制。但是一个和自己有强烈的情感上连结的，如此善良的人的离去，终究还是让人鼻头一酸，泛起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情感。

刚刚刷到一个视频，讲述了一个人的爷爷的一生，再一次流下了泪。我不知道我是为什么哭，我只知道唯物主义从不排斥情感。

2022-8-4